楚灵均心神一凛,暗暗怀疑自己的耳朵,他恍惚竟觉得衣寒雪的语声里隐着战栗之感,心中奇道:“他莫不是气得声音发颤?”不忍多想,真恨不得大甩自己几个耳光,忙弥补道,“我若是写话本,定是参照衣大公子的容色品性,写一个俊雅公子。”见衣寒雪手指轻动,似有欢悦之感,楚灵均心中一喜,忙再接再厉道,“所谓郎才女貌,才子佳人。自然是要再配一个姿容无双,才情绝世的大美人。”说到此处,心中眼中皆是又酸又疼,几乎憋不住要落下泪来。只怕衣寒雪又露出欢喜之意,垂下眼眸,不敢多看。
忽听衣衫轻动,拂风扑面。楚灵均猛地抬头,但见衣寒雪身形似飘,在山石藤木间飞奔。楚灵均只得跟上,见他不走寻常路径,衣衫好几次差点为藤刺石尖划破,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,憋不住道:“你就这样急?连自己都不顾了?”
衣寒雪道:“一定得找到她。”
楚灵均有气无力地道:“哦。”见衣寒雪眉宇间微微露出急色,心头忽的蹿起火气,道,“她很美么?”
衣寒雪微露疑惑地望了楚灵均一眼,道:“不知道。”
楚灵均奇道:“你不是对她一见钟情吗?”
衣寒雪微微叹气道:“我只见过她的背影。”
楚灵均听他叹气,似隐着幽怨,又似是不耐烦听自己说话,左思右想,一颗心辗转难安,忽的暗惊道:“光见过背影就一见钟情了?”心中腾起一点微茫的希望,眸中却已闪动着神采。楚灵均快奔几步,只觉追得吃力,忽觉衣寒雪身形微缓。楚灵均心头一喜,一个颠步,蹿到了衣寒雪身侧,挑眉笑道,“你是不是。。。。。。在等我?”
衣寒雪眉色微凝,拂袖边走。
楚灵均早潜藏在心的恐惧感立刻压至心头,只怕他一去不返,忙飞身揽住他衣袖,赔笑道:“我开玩笑的。衣大公子,大人有大量。”
衣寒雪微微凝身,道:“你是什么事都可以玩笑吗?”
楚灵均见他神色严肃,想到他此时是在追那个姑娘,心中生气,一时又忘了先前叮嘱自己的话,撇嘴道:“反正我是不会这么勤谨地追一个姑娘。”说到姑娘,又勾起之前遗留在心的怨气,想到衣寒雪瞧不惯自己浪子行径,不禁“哼”了一声,道,“花容阁,泽烟居,摘翠楼。。。。。。哪个姑娘不是身姿窈窕,千姿百态。。。。。。。千朵万朵任你挑,何必单恋一枝花!”
衣寒雪眉头深锁,垂眸悄叹,心道:“情爱在你心中。。。。。。竟如粪土一般。”
楚灵均不觉怔然。他从未想过,衣寒雪的眉宇间,竟会露出哀怨之色,转瞬间,眼眶一红,待到回过神,面上已滚下一串泪来。楚灵均慌忙扭头擦干,再回头,见衣寒雪神飞天外,不知在想些什么,见他没发现自己落泪,暗暗松了一口气,可见他如此,不禁黯然神伤。
忽觉面前飞来一大片奇形怪状的白色。楚灵均豁然回过神,竟见衣寒雪正往一丛嶙峋的山石上撞去。楚灵均虽是一直跟着衣寒雪,神思恍惚间,脚步早慢了下来,所幸衣寒雪也不似先前般迅疾,因此两人离得并不远。
衣寒雪忽觉楚灵均的身影从身侧飞过,旋即身上便觉软绵绵的。衣寒雪惊觉,忙将贴身挡住山石的楚灵均揽腰扶住,斜跃入一旁厚密的草丛中。衣寒雪道:“你没受伤吧?”
楚灵均躺在衣寒雪怀中,头半埋在他肩窝处,但觉柔密的草尖在额头和小腿下微微擦动,好似情人的指尖,挠得他心头一阵一阵柔柔地发痒。楚灵均但觉恬谧至极,轻轻呼吸着草木清气和衣寒雪身上隐隐的香兰气息,未曾入眠,便已似身陷深梦。听见衣寒雪的问话,便只是梦呓般喃喃道:“嗯。”
衣寒雪听他语声含糊,微微抬了抬肩头,不放心地又问道:“真没受伤?”
楚灵均感觉自己的脑袋小小颠簸了一下,不禁皱起眉头,略有些清醒过来,不自觉半是撒娇半是不耐烦地又“嗯”了一声,恍恍惚惚地拿手向下一撑,将衣寒雪的肩头按得完全平贴着草地,唇角才又浮起笑漪。
衣寒雪侧头望着楚灵均的唇角,伸向他肩膀的手微微滞了滞,终于还是推了推他,道:“你再不起来,可就赶不上她了。”
楚灵均立刻蹙起眉头,道:“要追你去追,反正我不去!”话是这样说,双腿却是向两旁悄移,紧紧箍住衣寒雪的腿。
衣寒雪忽道:“你是不是受伤了?故而装睡?”说着,便要去探他脉息。
楚灵均缩手躲开,道:“你也太小瞧我了。我难道还能叫几块石头撞伤了?”
衣寒雪道:“你替我挡,难道是觉得我会被几块石头撞死?”
楚灵均道:“我不是见你灵魂出窍,神飞天外,怕你不知运转灵气吗?”
衣寒雪道:“哦。你既这般不相信我,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?”
楚灵均气道:“真是好心全当驴肝肺!”说着,抖了抖衣袖,露出一截手腕,递给衣寒雪,道,“你既不信我,你查便是。”他脸上带了郁愤之色,心中更是气话连迭,暗道,“你自己不还说‘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’?你就是再厉害,也难保没有灵气不济之时。我这么担心你,你竟还怪我看低你!你这般自傲,早晚得吃亏。”想到这里,忙连声“呸呸”。忽觉衣寒雪凝望着自己,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对着他这般无礼。
正是不知该如何解释,越是着急越是无措,忽觉自己仍是举着的手腕已轻轻被扯起的衣袖覆住,抬眸时,却见衣寒雪的手已覆没在身畔草丛中。
楚灵均刚愣了愣,衣寒雪已推开他,飞身奔过一个凉亭。
楚灵均眼见他的衣影转眼已半隐于繁密的花叶中,忙翻身跃起,跟了上来,口中叫道:“等等我!”见衣寒雪竟仿佛越发行得飞快,不禁气道,“衣寒雪!马上就出山水居了。”眼见衣寒雪听见这话,凝步而立。楚灵均趁机赶上,与他并肩站在门框里,见他脸上紧紧绷着一层霜色,歪头向他笑道,“怎么?你也有怕的时候?”
衣寒雪面色一变,面上的霜色竟好似忽然裂了,露出一种奇异的战栗之色,凝眉合目,背转过身。
楚灵均扯他衣袖,求饶道:“我就朝着你呸了几声嘛。你至于气得又像冰雕又像火烧的吗?”
衣寒雪猛地转过头,紧紧盯视着楚灵均。
楚灵均只觉得他此时竟好似冰川下即将喷发的火山,心中既觉惊异又觉慌张,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也仿佛涌动的熔岩水,催动着他向前,向前,扑向前。。。。。。。楚灵均喉头滚动,道:“你,你别这么看着我,我害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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