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玩着杯子闲闲喝着茶,眼看着陶丞吃急了噎着了,就顺手把杯子递过去让他就着喝一口,再拿一把纱面贴娟的仙鹤瑞桃团扇给他慢悠悠地扇。这团扇八瓣葵形,乌木雕花柄,扇面以轻纱为地,彩笔勾描,贴着彩绘并裁的绢片,堆绫织绣而成。一个吃着,一个看着,十分的静谧安详,满殿的人仰马翻似乎都与他们无关。直到覃宛目光灼灼走过来坐下,拿走桌上最后一块栗子糕,陶丞瞪大了眼:“别以为你是神医就可以无法无天了!你给我放下!”陶丞起身去夺,覃宛边啃边躲。此时覃宛仍是背对着云笺,云笺本可以重振旗鼓,再刺他几刺,可是看着覃宛和陶丞闹腾腾地抢糕点,云笺忽然觉得心如死灰……“噔”,手中的龙鳞匕掉落在地,云笺整个人身子矮在地上,头埋在膝盖里,默默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,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,然后突然,云笺爆发出一声呐喊:“啊!”这呐喊非常的绝望,非常的悲哀,非常的痛苦。被这一声喊惊到,所有人才意识到清宁殿多出来这么一个人,然后同时转头,看见云笺跪在地上痛苦捶地。 捣衣香云笺此刻真的在捶地,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捶地。“第四十九次了!第四十九次!为什么!到底为什么!怎么杀都杀不死!我是离忧阁第一杀手!离忧阁第一!他是手无寸铁的药师!手无寸铁!为什么就是不死!!”随后开始呜咽:“四十九次啊…四十九次…”这惨状,真是闻者伤心,见者落泪…景羲在听到“离忧阁”三个字的时候,可算是把目光从陶丞身上挪开,瞥了云笺一眼:“轻侯和你是什么关系?”云笺一边有气无力捶着地一边有气无力回答:“阁主是我义父。”景羲一笑:“我说呢,笨成这样他都没把你扔出去,原来是你。”云笺哆嗦了一下,觉得自己的膝盖仿佛中了一箭。又听见景羲说:“离忧阁的规矩,失手一次,雇银是要加倍退还的,如今你失手了四十九次…”云笺又哆嗦了一下。景羲又说到:“不说轻侯,便是顾十也不缺这点银子,不过你丢脸丢到这个份上,怕是也没脸找他们…”云笺把头埋得低低的,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跪不住了。地上的龙鳞匕闪闪发光,云笺泪如泉涌。“横竖我没脸去见义父,这个老妖怪我又死活杀不成,与其活着丢离忧阁的脸,还不如自己了断图个干净!”说完抢过匕首就往自己脖子上抹,陶丞一声惊呼。景羲还有空转头看了陶丞一眼,方才慢悠悠地对云笺说了句:“慢着。”云笺似是早等着这句话一般,景羲话音未落,他脖子上的匕首已经“哐当”又扔到了地上。景羲回想起从前轻侯对自己讲过的关于云笺的故事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啊…他勾唇笑笑:“别看着我,我整个王府都值不得多少银两。”眼睛往杨玉琳那边瞟了瞟:“那边倒是有一位正主,你不妨去试试运气。”云笺二话不说,身如疾电,跪到杨玉琳身前:“恩人!”景福临一边给杨玉琳揉着腰,一边时不时拿眼睛去瞄傅达礼和良辅。自打云笺那一声喊开始,景福临已经这么看了他俩许久了。傅达礼和良辅俱是心惊胆寒,云笺今日如出入无人之地,他二人竟毫无察觉,失职至此,真该含恨饮剑……因此二人的脑袋越垂越低,越垂越低……景福临却是另一层意思,云笺身手可怖,傅达礼和良辅二人加起来未必是他对手,景福临纯然是看着二人落于下风,很有些看他们笑话的意思。云笺飞身跪到杨玉琳面前,把杨玉琳跪得进退不得。“你总该先告诉我,到底为什么要杀覃宛吧?”云笺听了这句问话,头低了半晌不言语,慢慢叹了口气,自己盘腿在杨玉琳脚边坐了。“这说起来,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桩故事了。”江南有两个炼香世家,城西竹篱的董家,城北东轩的周家,传到今日已是第七代上。董家少主董映霞,年方十四,惫懒非常,不拘管束,周家少主周紫陌,年方十三,倒颇有其父之风,风致翩然。两家祖上也曾交好,但不知在哪一代上生了嫌隙,据说和遗失的神秘香谱有关,闹来闹去的,这几代走动得越发少了。兼之地方贡香每年只定一家,今年是周家,董家就落了选,明年定了董家,周家就落了选,两家家主倒不去理会,挡不住下面的人彼此龃龉。这一来二去的,眼见着是水火不容,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。这一日,正是春雷过后,惊蛰时节,草木纵横,百鸟啁啾。周紫陌在东轩香堂内听夫子讲香,耳听得婉转鸟语,忍不住偏头看向窗外,正看见有个人手脚利落往院内一棵老桃树上爬。周紫陌吃了一惊,拿起手边聚骨扇挡了半边脸,仔细瞧了一回。那人身上穿着一件金宝地十八色妆花缎袍子,圆金线织的底子,在金底子上起彩色海棠花纹,每一段上下左右四方皆是海棠花纹,配色却每一处皆不同。寻常的芙蓉地妆花缎,只绣四色,一天最多也只能织两寸,因此人道是“一寸妆花一寸金”。这件十八色金宝地妆花缎,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手笔。周紫陌认出这袍子上的西府海棠,自然也猜得到这人正是董家少主董映霞。看他掩映在层叠桃花里,一双桃花眼灵动非常,人面桃花两相映,倒与他的名字十分相衬。董映霞爬上了树,好整以暇往香堂内觑着,一眼看见周紫陌。身上是一件青莲色暗花缎袍子,袖口、领口皆用银线压着寒鸦春雪,手上一把青莲色聚骨扇,挡住了下巴和嘴巴,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温柔如水,压在扇面上的指节白皙修长。紫之一色本就富贵浓艳,稍有不当就失之千里,此刻却生生被周紫陌的霜雪肌肤压了下去,衬得人清逸出尘。董映霞心里赞了一声,没有糟蹋好颜色,甚好。心里一高兴,兴冲冲地扶着桃花枝朝周紫陌使劲挥手。周紫陌愣了一愣,董家与周家这情势,不说互相为敌,但总归也算不上友好,董映霞居然有胆子偷偷溜进东轩,溜进来就溜进来吧,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自己打招呼。周紫陌越想越觉得好笑,半张脸掩在扇下笑个不停。董映霞见他眉眼弯弯,心知他是笑了,自己也笑起来。香堂内夫子咳嗽一声,手里拿着一方印香,十分严肃:“紫陌,你且说说看,这印香如何制得?”周紫陌敛了笑,不动声色合了扇子,搁下竹帘,挡住了室外景象,温声回答。“沉香十两细制,檀香八两细制,零陵香四两,生结香八两,焙藿香叶四两,甘松去土四两,草茅香四两,去皮香附子二两,麻黄二两去根细制。甘草二两,麝香七钱,焰硝半两,乳香二两,龙脑七钱,尤以生者为最妙,龙脑、麝香、乳香、焰硝四味别器研磨,余下十味皆焙干捣细末。盒子盛之,外以纸包裹,置温暖处,旋取烧用。”夫子“哼”了一声,捋着胡子又踱回去了。周紫陌松了口气,坐下,竹帘下忽然冒出一只手,手掌上弯弯扭扭写着字。周紫陌再三辨认才识得是“歌薰桥”三个字,“噗”地笑出了声。夫子复又咳嗽几声,周紫陌摸摸鼻子,有些赧然。竹帘下手掌很快收回去,窗外再无半点动静。做完香堂的功课,敷衍了夫子,周紫陌寻到歌薰桥的时候,已是酉时三刻。远远看见桥下躺着个人,可不是董映霞么,也不怕脏了那一身好衣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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