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聿城却又上前一步,寸步不让的架势,“今天,你别想带走她。”他拿出手机,是真打算报警。丁诗唯一把按住他的手,“……傅聿城,算了,不关你的事。”傅聿城盯着她,似在问她清不清楚真跟他走了后果如何。“没事……你别管了,他不会伤害我的。”车是辆丰田,改了涂装,在出发之前,傅聿城记住了车牌号。车里,丁诗唯把自己扔进座椅里无声哭泣。丁诚瞧着她,那双凶狠的眼里,让灯光透进去,却有极其苍凉的底色,“……傅聿城这人就这么好,值得你为他要死要活?”丁诗唯不说话,只是低头掉眼泪。丁诚从前就见不得她哭,十三岁时就能为了她的眼泪,跟她酗酒无度身形魁梧的父亲搏命。“盼盼,你别忘了,哥拼死拼活送你去江城,送你来崇城,是想你博个好前程。如果这男人挡了你的路,你别怪老子到时候对他动手……”“你什么时候为了我,你不过为你自己。”“老子要是为自己,十年前就让你跟我一块儿烂在县里了!”丁诗唯咬着唇不再说话,他掌心粗粝,要去替她擦眼泪,她却一偏头躲开。丁诚手凝在空中,半晌,他冷笑一声,“行,行……”傅聿城重回到办公室里,坐在工位上抿了口咖啡,残余在杯底仅剩的几口,沉淀之后苦得惊人。若说毫无触动那不可能,他一贯觉着丁诗唯这人谨小慎微但是勤恳真诚,是个极有上进心的好姑娘。她有着从未向他挑明的剔透心思,他今晚几乎是见证了这心思毁灭的全过程。站在抽离而出的旁观视角,他亦觉得这于丁诗唯而言是桩悲剧。虽然——倘若这悲剧还能更彻底一些——其实她结识怎样的人,叫什么名字于他没有半分影响,因为他从未在意过。但人人都不能独善其身,总要活在另一些人的目光之中。第二天清晨,傅聿城在律所里碰见丁诗唯。还没开口,她率先同他打声招呼,笑容和语气把他想要过问昨晚那事的念头都给截断了。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,傅聿城完全明白她的想法,便也笑一笑,当昨晚的事,和这几日她的反常从未发生过。九月开学,傅聿城在律所的实习没断,只是不用每周每天都去,而是跟着学校课表调整了坐班时间。梁庵道又招新生,但今年似是缺乏兴趣,没喊上师门去家里吃饭,只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订了个包厢。而今傅聿城和蒋琛念研二,成了活跃席间气氛的中流砥柱,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。哪知新来学妹不懂事,见大家都似温和好说话,头脑一热便问起如今院里正甚嚣尘上的一则八卦。傅聿城笑意一淡,往梁庵道看去一眼。梁庵道倒神情未变,笑说:“羡慕有人成双成对?学习之外多多留心,咱们院里还是有靠谱还单身的小伙儿的。要不回头让蒋琛组织,你们跟院长和副院长门下的学生联个谊?”梁庵道两句话将话题引开,没正面谈那八卦相关的事。学妹觉出气氛一凝,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顺着梁庵道提议便问:“能跟院外的联谊吗?”大家哈哈大笑,这事儿算揭过去。等吃完饭,傅聿城去问前台开单,报梁庵道名字方便报销。结完账大家已经散了,梁庵道嘱咐蒋琛将师弟师妹安全送回,自己特意落后了两步。傅聿城心领神会,把单子递给梁庵道,顺便跟他一块儿走。梁庵道瞧着前面学生身影走远,沉声道:“原本想找个时间往你程师兄那儿去一趟的,想着快开学了,也就作罢。”傅聿城静静听着没有搭腔,他知晓这席谈话早晚会发生。梁庵道并不提梁芙,似闲聊,也似随口一问,“傅聿城,你毕业以后什么打算?还读不读博?”“想直接工作。”“律所?我觉得你程师兄那儿就挺不错,你只要好好干,熬过最开始几年,后面一定顺风顺水。当然,你要不想在律所,想去法院或者检察院,老师也能帮你安排。”傅聿城一时没出声。梁庵道话里的意思,他听明白了——但凡他想凭借专业吃饭,梁庵道都能替他安排妥帖,就像打一通电话,就能替他安排好赵卉住院手术一样轻易。既已是前途无忧,便不必非得跟梁芙在一起吧?傅聿城头回觉得心里如此发堵,他知道梁庵道不是信不过他,可这“信”有限度,作为老师,他能授业解惑,亦能庇佑他前程似锦。作为父亲,却又不得不防,不得不为子女计深远。虚伪客套的话,对梁庵道没用,这是道开放题,兴许梁庵道自己都没有标准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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