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一觉就会好。以往每次有病有伤,都是睡一觉就好的,她不怕。
徐家祖上在淮南是小有名声的书香之家,但徐静书生不逢时,没赶上家里风光的年月,实在不是个身娇体贵的命。
她父母成婚不久,异族铁蹄就侵门踏户。前朝亡国,短短数月之内,江左三州呈流血漂橹、十室九空的惨状。侥幸活下来的年轻夫妇仓皇逃到江右,狼狈辗转数年,终于回到徐家先祖最初的来处——钦州堂庭山间的破落村庄。
夫妇俩在人烟稀少的山间小村结庐而居,垦点荒地勉强度日。
她父亲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,母亲更是碧玉娇娇的大小姐,二人年少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,突然要靠耕种活口,艰难潦倒可想而知。
到徐静书五岁时,父亲积劳成疾,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,母亲独自带着她,日子过得愈发艰难。
苦撑三年后,她母亲应了同村胡姓庄稼汉的求亲,母女俩总算能一日吃上两顿饭。
如此身世的徐静书自不会是温室娇兰,看着身板瘦小、性子怯软,却经得起风雪,耐得住摧折,绝不会轻易倒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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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卯时睡到未时,足足五个时辰后,徐静书被饿醒了。
扶墙出了寝房,发觉不知何时下起了雨。
虽说雨不大,到底“一阵秋雨一层凉”,她又才从暖呼呼的被窝里出来,当即被扑面凉意激得缩了脖子。
吃饭时,念荷见她冷得唇色发白,愁眉不展道:“早前从二姑娘那里取来的几套衣衫都不大厚实,这……”
当初借二姑娘的衣衫只是事急从权,郡王妃徐蝉原打算过后再请人来替徐静书量身裁制新衣,哪知跟着赵澈就出了事,再没顾上她这茬。
徐静书乖巧笑笑:“我也没旁的事,待会儿还回床上裹着被子吧。雨停了就不冷的。”
口中说着话,她的目光却始终黏在碗底最后一点鸡茸粥上。就剩一丁点儿了,用甜白小匙刮了半晌也舀不起来,这让她有些焦灼。
掀起眼帘偷觑了念荷一眼,见她正皱眉打量外头的雨势,徐静书飞快端起碗凑到小脸前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碗底那点粥舔得干干净净。
念荷回头时她已将空碗放到桌上,假作镇定地将双手置于两腿:“我吃好了。”
虽明知念荷并未瞧见她方才的举动,可她还是觉得赧然,双颊隐隐烫红。
“我再去厨房拿一碗吧?”念荷见她吃得干净,寻思是没吃饱的。
徐静书坚定摇头:“已经饱了。”才怪。
到长信郡王府这些日子,她始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,不好意思多耗姑母家米粮。
怕念荷还要劝,她赶忙另起话头:“含光院那头如何了?”
“我方才去大厨房取粥时,听人说大公子已醒了,送去的鸡茸粥都吃下半盅呢。”
徐静书一口长气还没吁完,就听念荷又道:“可大公子的眼睛,似乎瞧不见了。”
啊?!徐静书猛地抬头,才有点血色的小脸又转白,声气虚弱:“怎么的呢……”难道她的血有问题?!不、不应该啊。
念荷将自己零碎听来的消息转述一遍:“太医官们说,大公子坠马触地时磕着头,脑中有血瘀,需长久服药慢慢化开才能复明。”
听完这话,徐静书才慢慢松了肩。她虽半懂不懂,却对太医官们的诊断深信不疑。太医官可是在内城给皇帝陛下看诊的大夫,不会骗人。
重新回到寝房裹进被子里,徐静书却睡不着了。
她后知后觉地想起,赵澈乍然失了目力,心里不知会多难受。
“太医官说的‘长久服药’,到底是多久?”她使劲挠了挠头,烦躁躁嘀咕。
若他的眼睛很久都不好,那她到底算救了他,还是没救他?到底会不会被赶走啊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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念荷见徐静书没有再睡的意思,便端了热水,又拿了新的伤布与药膏进来。
“早上表小姐回来就睡沉了,我怕吵着您,没敢换药。”
徐静书裹着被子坐在床上,低垂眼睫:“我可以自己来……”
“那哪儿成?”念荷端了凳子坐在床前,拧巾子先替她擦手脸。
她身上有伤口,这几日念荷都只能替她擦擦,不敢让她沐浴。
“呀,伤口怎么又崩开了……”念荷小心替她吹着,一圈圈解着旧伤布的动作愈发轻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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