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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钗新记（第1页）

“你是怎么出现的？”这是孟兰现下最关心的问题。

霍小玉犹豫了半晌，直到钟馗催促她快点儿，这才将故事娓娓道来。

霍小玉的故事最早是开始于唐代，蒋防写的《霍小玉传》。但真正创造了眼前这位霍小玉生命的，是汤显祖还有那位张家姑娘。

张家姑娘丧命于金兵剑下，死后七天内魂魄一直停留在陆之道的身边或是去往扬州，直到酆都鬼差来将她带走。在这七天的时间里，张家姑娘目睹了陆之道的颓丧不振，更目睹了金兵践踏之下扬州破败不堪，满地尸骨的模样。她同所有扬州城的百姓一样，悲愤不已。

不止是她，所有死在金兵手中的扬州百姓冤魂都聚集在扬州，看着面前的满目疮痍万鬼同哭。

有一只男鬼，活着的时候是跟着陆之道的，在金兵下扬州的时候就战死。他一眼就认出了众多鬼魂之中的张家姑娘。他向张家姑娘说，陆大人爱慕她已久，本来是打算近些日子向她求亲的，可是没想到...

听到陆之道的名字，有一只女鬼凑了过来，说自己的同伴前些日子被黑白无常带走的时候，听见他们说陆之道逝后将会被酆都的阎王收去当个阴官。

边上的鬼魂们听到这句话也纷纷凑过来，有脑袋灵光的表示，或许张家姑娘可以等陆之道去往酆都任职后帮助他们伸冤，至少让金人不再侵犯大宋的疆土。张家姑娘感到有些为难，毕竟陆之道的阳寿不知道还有多久，她的魂魄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呢？

不必担忧，有心就好。陆之道的部下安慰张家姑娘，让她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。有些鬼魂偷偷溜到张家姑娘身边，告诉她，听村里的老人说只要执念够深，那么魂魄便不会被黑白无常带走，成为所谓的“厉鬼”。

善良的张家姑娘思来想去没有其他的好主意，也不管这么做会变成如何模样，有何后果，只答应了下来。

可人类的传说终究是传说，在张家姑娘去世七日之期来时，她在带她去酆都的鬼差来的时候使出全身力气挣扎，可是在阴差的绝对力量面前，张家姑娘的这番挣扎无疑是蚍蜉撼树。

她最终含泪喝了孟婆汤，步入轮回。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，张家姑娘日日来的执念不止是她一个人的，还集合了扬州城所有往生的百姓，所有被金人欺压的大宋的亡魂。那缕带着执念的一魂在路过奈何桥的时候，偷偷藏在了彼岸花丛里，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现身。

可不知是怨念太深还是没有宿体的缘故，藏匿在彼岸花丛后，那一缕魂魄就沉睡了过去，就连陆之道来了酆都，它也不知道。

再次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明代。有一位文人，头顶黑色方巾，身着青绿色长衣，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忘川。

他嘴里在念着，哦不，是在唱着，在唱着《紫钗记》里的选段，“堪笑书生直恁愚。教他性气走边隅。人从有理称君子。自信无毒不丈夫。”真好听，那一句“自信无毒不丈夫”写得真好，那一缕魂魄这么陶醉地听着。大宋，就是对敌人不够狠毒，才落得个如此下场。大宋？这个人的衣着却不像是宋人。

一缕魂魄听着那人与酆都的阴官在交谈。

只见那人一会儿摇头叹气，一会儿仰天大笑，“吾心早已病入膏肓，无药可医。”心？心怎么会病入膏肓呢？

那红袍判官给他点了一盏茶，道：“非汤相公病也，乃是天下病困久已。”天下又怎么会病？这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缕魂魄是越来越懵了。

红袍判官拿出一册《紫钗记》，那汤相公问他，自己的四部作品中，《紫钗记》是最早创作的，多写些儿女私情，论讽世又如何比得上他后来的两部《邯郸记》和《南柯记》？

一缕魂魄觉得这位汤相公说得有理，本来嘛，儿女私情跟天下大义比起来，实在不值得一提。

那红袍判官莞尔一笑，解释自己为什么钟情于《紫钗记》的原因。约莫就是里面的霍小玉敢爱敢恨，这是天下最纯粹最磊落的情感。这种爱恨，汤相公身上也是有的，只不过对象不同。

汤显祖仿佛想起了那个很久之前，创造霍小玉的自己，即使是依托唐人蒋防的《霍小玉传》在前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汤显祖在创造新的霍小玉的时候，也加入了自己的灵魂在里面。比起后面的作品，《紫钗记》里的汤显祖，似乎多了一些天真浪漫和美好。确实，那个时候的他，和后来有些不一样。

彼时是他中进士的第二年，从北京前往南京任太常寺博士。南京自古繁华，前后有多个朝代在此建都。只不过，从明成祖朱棣开始，南京就变成了留都，各种府衙一应俱全，可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，皇帝怎会放心将权利赋予给留都的官员。所谓的“官”在留都大多徒有其名罢了，与真正的都城相比，实在是差远了。

汤显祖这时候倒乐得清闲，朱翊钧这两年来清算张居正，许多原来是张居正羽翼下的文人都遭受牵连，被严厉责罚。想当初，张居正欣赏他的才华，也曾经提出要收买他，只不过他拒绝了。他骨子里的清高不容许他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，如今倒是也免了一场横祸。只是，朱翊钧的这番做法，也引得不少文人的不满，汤显祖亦是其中之一。

此次清算牵连甚广，即使汤显祖也不满张居正，但他也觉得朱翊钧无道，只怕这样下去，大明很快就要灭亡了。汤显祖一面揪心着朱翊钧的政令，一面又与一些同样喜欢戏曲的人探讨戏曲的奥妙。

他时常跑到梨园里去看戏。看着水袖纷扬的生旦净丑在台上咿呀唱曲，唱的是流传百年的故事。汤显祖自己也写曲，只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写的曲少了些什么，不太对劲，也不太够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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