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月怒道:“我爹爹早被你们打入大牢,母亲怎会去求你?”“邱列窝藏朝廷钦犯,罪有应得。他膝下只得邱月一女,邱母有意令邱月招婿延续邱家香火,自然不愿意让她进宫待选。”有理有据,即使皇上招来邱母对峙,他都不惧——邱母早已屈服,愿用女儿换丈夫一命。邱月慌了,她不明白,这个人怎么能把谎话说得那么天衣无缝!她红眼道:“明明是你派人威胁母亲,若不将我嫁给葛公公,就让我父亲死在牢里!”韩伟眼睛一亮,道:“皇上,此女先前还说奴才‘突然’把她从秀女队伍里带走,现在又说奴才早有逼迫之举,前后矛盾,可见全是信口雌黄,不足为信。”邱月俏脸通红,她之前只想坐实葛昏晓从皇上手里抢人的罪名,竟被韩伟捉了把柄!陈胖子趁机尖声道:“大胆刁民,竟敢欺君!”紧要关头,邱月双目含泪,仰起脸望着歪坐辇上的九五之尊,凄然拜道:“皇上明鉴!”楚楚可怜的少女,面容娇艳得像早春的娇花,趴伏在地更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。她年纪比旁的秀女大了些,却更具风情,秀气的眉眼间藏着几分狠意,几分经过磨砺才炼得出来的刚毅。一看就是个经过事儿的姑娘。皇上打量着她,似乎在权衡,权衡她的美貌是否值得让自己降罪于从小陪伴自己的葛昏晓。:葛昏晓的系统皇上打量着她,似乎在权衡,权衡她的美貌是否值得让自己降罪于从小陪伴自己的葛昏晓。他了解葛昏晓,没人会不了解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对十余年的人。在冷宫里,葛昏晓是唯一一个恪守奴才本分的奴才,而他,则是冷宫里唯一一个主子。皇上记得每个可能让葛昏晓生病的季节,因为儿时葛昏晓一生病,就意味着他必须自己穿衣服、自己洗澡、自己梳头,甚至自己用小炉子慢慢热早就冷掉的饭菜。当他接到前线监军的旨意,葛昏晓也是第一个退缩的人——那不是容易生病的季节,葛昏晓却能让自己病得连床都下不来,其心可诛!但那时候的皇上没想到这点,他天真的以为葛哥哥是真的病了。那天晚上他给御膳房的小太监说了一个下午的好话,才讨得半锅贵人剩下的燕窝,想带回去给葛昏晓补身子。捧着锅子转身时,他清晰地听见御膳房的小太监跟同伴炫耀,他这个皇子如何在一个公公面前低声下气、吹捧逢迎。当时他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,把锅子藏在怀里匆匆往葛昏晓的住所跑。他想告诉葛昏晓,他对他多么多么好,以后他们主仆一心,定要坐上皇位,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点颜色瞧瞧!但葛昏晓不在房里。皇上的第一反应就是主管太监嫌葛昏晓身上有病气,把人赶出去自生自灭。太监的命不值钱,值钱的是他们的主子。而那时候的他,没有价值。他火急火燎的满皇宫找人,怀里的燕窝忘了放下,真切的感觉到那东西一点点变凉,把心都冻得快碎掉了。他不敢想象,没有葛昏晓,他会变成什么样。好在,事实证明,没有葛昏晓,他依旧当了皇帝。甚至多亏了那天葛昏晓在御花园的假山里和宫女私会,皇上才醒悟,他除了身份,一无所有。那天的小宫女和邱月一样,柳叶眉,瓜子脸,胸大腰细,浑身上下一股子骚气。太过讨厌,所以“喜欢”,一个个都关进宫里,锦衣玉食,明争暗斗,和他当年一样,一无所有!“邱月封美人,葛昏晓……”皇上皱起眉毛,声音拖得很长,一字一字都像在喉咙里绕了几圈才吐出来,“朕不打他板子,打一板子他能病半个月;朕也不扣他俸禄,他不在乎这些;朕罚他代胖子的班,一个月,累昏了醒过来继续干,把一个月干满为止。”韩伟大急:“皇上三思,公公这些年身体愈发虚弱,太医说……”“闭嘴!”皇上一拍座椅,新仇旧怨齐上心头,眼睛都气红了,怒吼道,“连本分都尽不到的奴才,朕要他作甚?!”装病玩女人,他还准备这么骗他一辈子吗?!“皇上息怒!”宫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。皇上看着地上一个个黑脑袋,大声喘着气,差点直接下令把葛昏晓拖出去斩了。那个该死的病鬼!背叛了他,背叛了至高无上的皇帝,居然还活得好好的,现在都敢抢他的女人了,当真该死!“滚!”……韩伟回到福寿宫,看见头顶上的描金匾额,忽然想起自己刚被分到这儿的时候,前辈太监充满自豪地告诉他,这福寿宫,是皇上亲口赐给葛公公住的,连司礼监的公公都没这荣耀。那年皇上刚登基,得知宫里还有个“福寿宫”,而且住里头的人当真多福多寿后,立刻就让陈胖子把原先住里头的嫔妃赶出来,转赐给了葛公公——只因为皇上觉得咱公公缺福寿。韩伟长叹一声,笼着袖子跨过门槛。上一刻还惦记着送酸枣糕呢,这会儿就要命了,伴君如伴虎,半点不虚。他对殷勤凑上来的小黄门摆摆手,赶走他们,垂头丧气去见葛公公。还没走出福寿宫的长廊,韩伟忽然闻到一阵饭菜香气,回头一看,眼睛一亮:“小的见过苏姑姑。”那小宫女穿着规规矩矩的宫女衣裙,梳着老老实实的统一发式,瓜子脸尚算清秀,混在宫里上千宫女堆里绝对找不出人来,唯独,发髻上插了一支白玉簪。低调,但别致,是葛公公亲自从一堆金银玉器里挑出来的。苏莺歌紧闭着嘴巴,指指自己臂弯里的食盒,下巴朝葛公公书房的方向歪了歪。韩伟有点儿为难,思忖着道:“姑姑,公公晚上要去承乾殿伺候皇上。”苏莺歌一愣,很快点点头,把食盒捧给韩伟。“是莺歌来了?进来吧。”那声音从书房里传来,沙哑异常,像两块砂纸磨蹭在一块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。准是公公闻见饭菜香了。苏莺歌放下手,和韩伟走进书房。书房里不算亮堂,也不昏暗,葛昏晓就倚靠在石柱上,捧着一卷书册仰头发呆,隽永的面孔就藏在这半明半暗中,看不真切。他只穿了件白色中衣,病骨支离裹在白色绢布中,如山石嶙峋,白衣黑发更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浩渺之意,比起皇上戏称的病鬼,更像水墨画里的精怪。“师傅,”韩伟“噗通”一声跪下,低声道,“小的把事儿办砸了。”葛昏晓放下书走到两人面前,高高瘦瘦的一个人,竹竿也似,青白的脸,黝黑的眼,唯独鼻根上两抹浅红,是拧鼻沫子拧破了皮。他早得到消息,毫不惊讶。“起来吧,此事与你无关,是我太草率了。”他叹息道,“邱列得罪了司礼监,我本以为此时拿下邱月多少算和司礼监扯上了点关系,没想到那小妮子本事不错,竟真混进了秀女队伍。”韩伟站起来,机灵道:“师傅,依小的看,皇上未必有多喜欢她,只是和您怄气罢了。今年入宫的秀女个个出挑,邱月未必能风光多久。”“她风光多久和我有关系吗?”葛昏晓掩住嘴咳嗽几声,苏莺歌连忙放下食盒送上手帕。葛昏晓接过了继续道,“我是皇上的一块心病,不发作的时候自然相安无事,还有几分血肉相连的亲近,发作起来……这些年你也看见了,福寿宫的俸禄都罚到五年后了。如今再多一个能给皇上吹枕头风的敌人,难办啊!”“师傅谦虚,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,皇宫里几千号人,皇上最惦记的还是您。”韩伟奉承道。隔三差五的罚,也隔三差五的赏。皇上是罚了福寿宫的俸禄,但没多久见葛昏晓衣衫微旧、配饰减少,又赐了好几百两雪花银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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