昶帝露出一种如释重负,雨过天晴的表情。我一见,心里也如释重负。宫女将托盘拿开退下。我脱下手套,净了手,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,恭恭敬敬呈上:“这药粉陛下喝下一杯即可。”效果嘛,刚才的演示已经不言而喻。昶帝勾了勾唇角,对向钧一颔首:“赏。”向钧将我和容琛领到了御花园后的凤仪殿,不大工夫,十几个杨柳腰芙蓉面的宫女婷婷袅袅的托着赏赐鱼贯而入。玉如意,金元宝,红珊瑚倒真真是出手大方。我将赏赐一分为二,推到容琛跟前。“公子今日辛苦了。”他举着两根洗的通红如香肠的手指,笑道:“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?”☆、我看看四下无人,偷偷道:“一包泻药而已。方才那包洗肠的乃是蚀骨水,喝了哪有命在啊。”“原是个障眼法。”容琛莞尔:“你糊弄人的时候,倒还真是一脸憨厚。”我正色道:“这不叫糊弄,乃是对症下药,心病还须心药医。”依我从医数年的经验来说,这世上最难治的是心病,最好治的也是心病。容琛往那贵妃榻上一歪,支头笑眯眯道:“听你师父说,那昶帝喜怒无常,你骂他是猪,也不知他会不会记仇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。不会吧,我虽然拿猪肠比作他的肠子,但我委实没有将他比作猪的意思。“你呀,最好是小心为妙,小心小命不保。”啊呸呸呸,乌鸦嘴。据可靠消息,当日下午昶帝泄了两次,晚膳时分,进食了一笼水晶素包和一碗白粥,未呕吐。我心里大安,将昶帝的赏赐打了个包袱,准备翌日打道回府。虽说住在这御花园旁的凤仪殿,风景秀美,应有尽有,昶帝还特意派了十几位宫女侍候,但昶帝喜怒无常,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不妙,最好快些走人。我做好了离开的准备,谁知翌日一早,昶帝又将我叫了去。他的气色明显看着比昨日强了许多,抛开那喜怒无常的性子,倒也是个英武俊朗的男子。“爱卿的药,果然是神效。”我一听他改口叫我“爱卿”,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。他挑了挑眉,施施然道:“朕,近来得了一个毛病,心里老是想着一个人。”说到这儿,他停住了,仿佛又思起那人,幽幽一口轻叹之后,英气逼人的眉睫竟然凝结了一层怅然若失的轻愁。我等了片刻,见他仍旧处于黯然销魂状态,便淡定地问了一声:“是男是女?”向钧嘴角一抽,咳了一声。昶帝回过神来,淡定地瞥了我一眼:“女人。”这便好。“她不在眼前的时候,朕不管做什么都没心思,吃不好睡不好,眼花、胸闷、无力、发呆、幻觉幻听、百无聊赖。”我心里哦了一声,此乃典型性相思病,陛下的症状还挺全乎。果然是饱暖思□么,这厌食症一好,相思病便来了。他撩了撩眼皮,横过一记眼波,“爱卿,能治么?”我突然想起容琛的话,便多了个心眼,吞吞吐吐道:“这病,好治,也不好治。”他不动声色的问:“怎么说?”“若是她也因陛下而得此病,最是好治。”“怎么治?”我望了望他身后的龙床,淡定道:“双修一晚便可根治。”向左使一脸通红,显露窘色。昶帝皮糙肉厚的问道:“那,若是她没得呢?”“那就不大好治了。”“到底有没有法子?”我迟疑了一下:“嗯,也有。”他眼神一亮,坐正了身子道:“你说。”我上前两步,结果手还没伸到昶帝的胸前,就被一只铁掌握住了手腕,向左使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,但眼神已经冷冰冰的一团杀气。昶帝挥了挥手:“无妨,让她说。”向钧放开了我,我揉了揉手腕道:“若是喜欢一个人,相见的第一眼,便会在心里生出情丝,情丝越来越多,细密纠结慢慢缠绕凝结成了一颗相思珠,嵌在心里血肉相连。若是挖去这珠子,便不再喜欢这个人。”向钧露出了一个“你疯了”的表情。我继续道:“我将陛下的心刨开,拿出那颗相思珠,相思病自然痊愈,只不过心里会留下一个小洞。”我说完,室内一片死寂。太监呆若木鸡,宫女脸色如雪。向左使的表情演变为:你死定了。再看昶帝,倒是不动声色,不愧是一国之君,听了这么个治法,竟然还沉得住气,果然是有过人之处。可惜,我心里将将把他夸完,只听一声雷霆暴喝:“刨开了心,还能活么,你若不是莫归的弟子,朕就将你拉出去斩了,你想谋逆不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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